作家
登录

古老的行业,弹棉花人家,弾花机的发展史!

作者: 来源: 2011-01-18 00:17:16 阅读 我要评论 直达商品

     楼下来了一家弹棉花的,夫妻俩带着俩孩。来的悄无声息的,像北京夜里下的一场小飘雨,路旁梧桐树底下多了一片大叶子——他们的窝棚是绿色的,爬满了泥巴。

 

    两个泥鳅似的小男孩开始在居民的视线中出现。我女儿的世界一下子放大了变花了,像是搁在了万花筒里似的。才一岁七个月的小西,见天儿吵闹着上街上街。带她的小姐姐说小姑娘要去看弹棉花的。

 

    我发现女儿向弹棉花的聚拢,是为了找那小哥俩。

 

    小哥俩手上有两件宝贝,一件是木陀螺,放在地上一旋,用布鞭子海海地抽打着,便旋转不停;另一件是用两块长条纸十字交叉折叠起来的派。我小时候叫帕,这种纸制品字典没给丁一确二,所以我根据谐音选择了这两个喜欢的字。闲言少赘。说派,派就像烙的火烧,正面有瓣儿,当然比火烧要薄,而且不能吃。把你的派放在地上我用派来击打,以翻滚儿论输赢。这两件宝贝是农村孩子发明而长耍不衰的,我女儿也酷爱上了。一见小哥俩的法宝在地上翻动,便匍匐上去抓获。把小英雄们搞得直眉瞪眼,但是,英雄就是英雄,肚量大,敢舍敢弃,跟我那个小市民女儿不是一个见识。给你玩吧,这样贫穷而大度的品格,是农村最好的产品。

 

    小兄弟俩主动把木陀螺让出来了,女儿玩不了,只好让我回归一下童年。

 

    小哥俩有五六岁的样子,鞋袜捡着穿,漏皮漏肉的。虽然燠热的夏天不难为这两个娃,但是蚊虫们却是一群利令智昏的混蛋,大发季节财——暴饮暴食。小哥俩裸露的肌肤少皮无毛。我跟他们的母亲说:给孩子搽点花露水。他们的娘是又胖又黑的弹花娘子,她说:嗳。过后我问小哥俩搽没搽驱蚁水,他们笑,摇头。大概他们有生以来没听说还有这样一种水。

 

    后来我听弹花娘子说,哥俩是双胞胎,大的叫小龙,小时叫大栓。我说怎么反过来了,大的叫小什么,小的倒叫大甚么。弹花娘子笑了。她不识字,山里女人。笑里不知怎么让我勾起对祥林嫂的怀念,她那周正的模样低顺的眉眼斟深酌浅的说话,很像。但是,她比祥林嫂邋遢幸福。头发零乱,睡醒了的发辫一直持续到黑夜降临再接着入睡。看见弹花娘子这样粗糙,我就替她丈夫惋惜,守着一架“除残去秽”的机器,也不把婆娘放进机器里加工加工。

 

    想想而已,他们不粉饰日子,自然随意,他们很幸福很愉快,做粗吃粗,是些粗人,没有那些精致的烦恼。来了活,就勤手勤脚地快干,弹一斤棉花赚四块钱,一天接两条棉絮,够一家人糊口,挺好,没有额外的心情去瓜分腰包,也没的瓜分,挺好。空闲的时候夫妻坐在地布上,赤脚光腿接触大地,不眼馋路上流动的欲望——车啦包啦衣着啦……眼梢系紧两个儿子,木陀螺永远在他们的视线里旋转。

 

    我每次下班路过他们的作业点,总是站下看看,也没有什么话,就是愿意看看他们劳动。男人坐在弹花机上,两腿坚定有力踏着制动板,两手干净俐索填棉絮进了机器肚子,进去的是破烂,吐出来的是白白软软的絮团。弹花娘子就在地上织棉絮网子,用白线拉过来缠过去像渔妇织网。网子织好了,新的棉絮也从机器肚子里吐出来了。这部粗劣的机器使我想到许多美丽的物事,春天的雨冬天的雪回头的浪子新人的罩头红……我把这些恰与不恰的想像说给弹花娘子听,她无动于衷,说俺就知道弹花机是俺的日子。

 

    这话说的意在言外,让我琢磨了好半天。弹花机弹日子,弹好日子新日子,好。没这台机器以前,他们在湖南岳阳的山里种甘蔗,十年九涝,遇着一年好年景收了甘蔗,换回来的是白条子。饭食全是农产品,没有副食补贴,少见猪肉,鱼虾也只有在春节那两天才见见面。虽然村前有条河,上游建了造纸厂,把点鱼苗全撵跑了,河水成了浣衣盆里的灰汤。

 

    弹花机是买的?买的。多少钱一台?六百。怎么运到北京的?火车。托运费多少?七百。这样的对话写起来容易,当初的对答却颇费周折,因为他们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能简捷便简捷,语多必失,他们在城市里生活得很小心很谨慎很卑微。更多的时候,他们愿意用笑来融化环境。对城里人的提防使他们经常耍一点小聪明,譬如说晚上睡那儿,说睡棚子,老睡棚子?老睡。可是连着两个晚上我看见棚子空空的,只有机器睡在里边。

 

    我问小龙他们睡那,答得很干脆,睡铁皮屋。真相是枵簿的窗纸,铁皮屋也很苦,撒这点小谎值得原谅。大栓说他们被人偷过弹花机,肯定地追加一句:城里人偷的。难怪他们玩“添兵减灶”的小把戏。

 

    交往的日子多了,弹花人家慢慢接纳我和女儿的搀和,当我抱着女儿的小尿被请他们加工同时请他们原谅上面的异味,当我把女儿的玩具猫给小龙大栓,当我告诉他们我们老家的棉花怎样种怎样喷药怎么采撷怎样出售,弹花娘子笑了说:我早就看你不像城里人。

 

    而且遮帘子做饭的习惯也很大方地为我破例两次。第一次是弹花娘子自己拉开布帘让我进到幕后,她正站着剥毛豆,白瓷碗坐在肚子上,用一条胳膊揽着,臂弯里还挂着毛豆篮子,那架式怎么看怎么别扭,可是她就这样别别扭扭站着不借助一桌一案,剥出了一碗光溜溜绿生生的豆。这一餐饭吃的就是雪里蕻拌毛豆。一铝锅大米饭,男人吃了三碗,末了把嘴角上的一粒米又用舌头找回肚里去。

 

    第二次去帘子后边是我擅自主动,露天灶房里除了弹花娘子还有一个女客,女客坐着吃两瓜,瘦刮脸,大眼晴,不说话,可眼睛里的话像鱼腮里的气泡随时上窜。弹花娘子用水果刀削尖椒,轻轻地像从树上飞下些小绿叶。弹花娘子说:这是孩他婶。

 

    孩他婶大马金刀坐地吃两瓜,吃完把剩余的一小块抱到窝棚里去了。男人跑出去买回两条炸鸡腿,小龙溜进露天灶房揭了一层焦鸡皮想仔细品品味,大栓抢夺,小龙没办法就囵吞枣,差点连自己的小指头也吞进肚去。

 

    这一晚上他们全家聚餐,孩他婶孩他叔还有一个小女孩,小龙大栓和父母,七口人席地而餐,月光作灯盏。喝酒直接灌瓶,结果两个大男人喝醉了,做哥的醉前醉后都没有多少话,吃足喝饱纳头便睡,做弟的有文化,喝酒前看了报纸,醉后说醉话说长江抗大洪解放军泡在水里感冒流鼻涕喝碗热酒就好了,站起来要去前线送酒,孩他婶就是那个愿意吃西瓜的媳妇劈手夺下酒瓶子,骂道:挺尸去吧。自己都没住没吃的还管别人。

 

    有一天下雨我站在车牌底下等车,等来了弹花男人和孩他婶,孩他婶怀抱小女孩,脸阴沉,眼落雨。车来了,男人死死揪住小女孩的胳膊不放娘俩上车,小孩哇地放声大哭,女人努目金刚似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混蛋!这女人的淫威被雨水浸得黏湿。男人像块橡胶,女人走到哪他粘到哪,车子开走了,俩人还在雨地里呈绞着状态。

 

    后来我听弹花娘子说孩他叔一家在高家园小区弹棉花,赁的铁皮屋子被清理掉了,没处安身,跑到他们家来借住借吃。弹花娘子词句间浅露怨色,被她男人挖了一白眼。

 

    日子像浅缓的流水,这是弹花人家的日子,波平浪静的,小犯小恼是水面上的小浮萍,很快飘逝。北京的夜雨洗涤了他们的窝棚,这片翠绿的大叶子将点缀我们的秋天、冬天。

 

(作者:孙文鹰)(刊于1999年人民日报《大地》杂志)

 


  推荐阅读

  海信电视 客户的绝望服务你满意吗?

昨天下午到商场买了台29英寸的海信电视,因为离商场不过有一里地远,所以要求商场给当天送到,傍晚快天黑的时候终于送到了,是商场雇佣人送的,来人不过是让我帮忙把电视抬到楼上家里,放下就走了,临走说他只是送货>>>详细阅读


本文标题:古老的行业,弹棉花人家,弾花机的发展史!

地址:http://www.lgo100.com/a/04/20110118/3597.html

乐购科技部分新闻及文章转载自互联网,供读者交流和学习,若有涉及作者版权等问题请及时与我们联系,以便更正、删除或按规定办理。感谢所有提供资讯的网站,欢迎各类媒体与乐购科技进行文章共享合作。

网友点评
我的评论: 人参与评论
验证码: 匿名回答
网友评论(点击查看更多条评论)
友情提示: 登录后发表评论,可以直接从评论中的用户名进入您的个人空间,让更多网友认识您。
自媒体专栏

评论

热度